原标题：“丽江大学生遭围殴反伤案”重审宣判，被告人未被认定正当防卫

“丽江大学生遭围殴反伤案”重审宣判，被告人未被认定正当防卫

2022年1月，程兆东回到数年前的案发现场

2022年1月7日，备受舆论关注的“丽江大学生故意伤害案”重审开庭。古城区人民法院当庭宣判，以故意伤害罪判处被告人程兆东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法院认为，程兆东构成故意伤害罪；被害人在本案中有一定过错，且程兆东及其家属积极赔偿被害人的部分经济损失，可以从轻处罚。法院表示，程兆东行为不构成正当防卫。

对这一判决结果，被告人程兆东不服，表示将上诉，他认为，自己是在被十余人围殴情况下作出反击，本案有完整监控视频，“究竟谁打谁，监控视频一目了然”。被害人之一的王裕宽也对红星新闻记者说，在法院重审认定程兆东“挑衅”“持刀伤人”的情况下，“判三缓四”的量刑过轻，将考虑上诉。

法院在判决书中称，经审理查明，程兆东与王裕宽、代乾在案发前曾因琐事产生矛盾。2018年11月18日晚，程兆东与王裕宽、代乾等20余人在参加一场生日聚会时，程兆东与王裕宽发生争执。

程兆东将王裕宽约至餐厅外交谈后，离开餐厅回到住所，约半小时后返回，不顾他人劝阻，对王裕宽和代乾挑衅。被他人劝出餐厅后，与王裕宽、代乾等人在餐厅门口相互拉扯、推搡，之后发生打斗，程兆东持刀捅伤王裕宽、代乾等五人。

原审时古城区法院称，被害人一方先动手，对程兆东拳打脚踢

原审判决：

被害人一方首先动手，“拳打脚踢”

案件发生于三年多前的2018年11月，事件始于一场生日宴会。根据程兆东及被害人王裕宽、代乾双方的讲述，程兆东当时的女朋友，系王裕宽好友代乾的前女友，也因此，王裕宽、代乾与程兆东存在“误会”；当晚宴会上，程兆东与王裕宽在敬酒过程中发生争执，王裕宽将酒杯摔在地上。

程兆东回忆，他第一次去敬王裕宽酒时，王裕宽不愿意喝，在他人劝解下喝了半杯；程兆东想缓解一下尴尬，十余分钟后又一次去敬酒，结果王裕宽摔了酒杯。

王裕宽则说，程兆东连续敬他酒，导致他生气，就摔了酒杯，并问程兆东“什么意思”；程兆东拉着到餐厅门口“聊聊”，两人闲聊了一会儿以后，他进到餐厅继续吃饭，“程兆东不知去哪里，大概30分钟后又回来了。”

程兆东当时的女友也参加了此次宴会。原审判决认定，程兆东离开后，经女友在微信中要求，返回餐厅；在餐厅门口，双方发生冲突。

在2019年10月古城区法院作出的原审判决书中，作为本案被告人的程兆东，与作为被害人一方的王裕宽、代乾等人，在描述双方冲突的过程时，有不同的说法。

程兆东说，在餐厅门口，他问“我今天怎么了，做错什么了”，话音未落，王裕宽、代乾等人冲过去，对他拳打脚踢，对方有十余人过来打，他在地上随手捡起玻璃类工具，朝对方挥舞；冲突过程中他被打倒在地，有人在劝架，他最终逃离。

王裕宽说，程兆东回来后，直接来拉扯他，被其他人拦住，程兆东就叫他出去聊，几人先后走到餐厅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就吵了起来”，他的肩颈部被程兆东捅到了，两人就打了起来，“一群人围着程兆东拳打脚踢”；王裕宽因腰部被捅到了，就坐在地上。

原审时古城区法院认定，程兆东在被多人追逐殴打过程中使用工具伤人

代乾说，程兆东回来后，把王裕宽叫到餐厅外面，代乾怕出事，就出去看情况，“看见王裕宽坐在地上，有人在劝程兆东”；他就过去，将手搭在程兆东肩膀上，想问程兆东发生了什么事情，程兆东就拿了一把刀捅了他胸口处，“后来发生的事情就不知道了。”

本案另有多名证人。程兆东当时的女友作证说，代乾与程兆东一直不和，喝酒以后，代乾与程兆东发生争执，她拉程兆东走，代乾、王裕宽还有几个人要打程兆东，她去拉架，被推搡到门外，“看见十几个人一起在打程兆东，之后代乾、王裕宽倒在地上，身上都是血。”

证人黄某说，程兆东回到餐厅后，径直走向代乾，王裕宽看见后问程兆东“想干嘛”，之后程兆东、王裕宽先后走出餐厅，其余男子也先后走出，双方在拉扯过程中，代乾冲上去打程兆东。

红星新闻记者注意到，本案有监控视频，记录了双方冲突的经过。原一审开庭时，古城区检察院表示，根据监控视频的客观记录，本案中，被害人王裕宽一方率先动手，殴打程兆东一人，程兆东在被多人追打的混乱过程中，使用工具乱挥乱捅。

古城区法院也表示，监控视频可以证实：双方在餐厅门口理论时，被害人王裕宽、代乾一方多人首先动手，对程兆东一人拳打脚踢，导致双方发生互相殴打的事实经过。

2019年10月，程兆东因故意伤害罪，被古城区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针对程兆东“正当防卫”的辩解意见，古城区法院认为，程兆东主观上具有侵害对方的非法意图，客观上实施了侵害对方的行为，不构成正当防卫。

重审判决：

被告人挑衅致矛盾升级，冲突中持刀伤人

程兆东提起上诉后，2020年4月，丽江中院作出裁定，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由，撤销原判，将该案发回古城区法院重审。

2020年4月，丽江中院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将该案发回重审

2022年1月7日上午9时，该案在古城区法院公开开庭重审。审理持续了一上午，古城区法院当庭作出判决：程兆东犯故意伤害罪，判三缓四，并赔偿被害人27万余元。在量刑上，与原审判决一致。

在重审判决书中，古城区人民法院对现场监控视频进行描述称：在餐厅门口，凌晨1时18分4秒，程兆东与代乾、王裕宽发生相互推搡、拉扯，期间有多人劝阻；18分26秒，王裕宽倒在地上；18分27秒，程兆东朝王裕宽捅刺，随后有人抓扯、推搡程兆东，有人从中拉劝，程兆东被人抱拉出人群。

案发现场的监控探头

程兆东本人承认，在冲突时使用了工具，但他否认“持刀”。他说，该工具是被打倒在地时，从地上随手抓到的工具，或许是玻璃类物品。

原审时，检察院也表示，无法查清程兆东究竟使用什么工具，但根据伤情鉴定来看，应是匕首类的有一定长度的锐器。在原审判决书中，古城法院仅认定“程兆东持工具伤人”。

在重审时，古城区法院将该工具认定为“刀具”。古城区法院表示：在场多名证人听到有人喊“有刀”，案发地面很清洁，医生证实被害人伤口应当是刀子或锋利锐器所致，侦查实验排除玻璃碎片类物体、符合金属类锐器，王裕宽等人证实被刀捅刺，“因此，足以认定程兆东使用刀具实施伤害行为的事实。”

针对程兆东及其辩护人“正当防卫”的辩解意见，古城区法院在重审判决书中称，经查，在案证据证实，程兆东与王裕宽、代乾在案发前已有矛盾，案发当晚，程兆东与王裕宽又因喝酒发生争执，程兆东将王裕宽约到餐厅外交谈后，离开餐厅返回住所，约半小时后返回餐厅，在餐厅门口，不顾其当时女友的劝阻，径直走向王裕宽、代乾，挑衅二人，致使矛盾升级。

“程兆东具有伤害他人的动机和目的；被他人劝出餐厅后，与王裕宽、代乾相互拉扯、推搡，之后发生打斗，程兆东持刀捅伤多人。”古城区法院认为，程兆东主观上具有伤害他人的故意，客观上实施了持刀伤害他人身体健康的行为，致二人重伤、二人轻伤、一人轻微伤的后果。

古城区法院重审时认为，程兆东行为不构成正当防卫

古城区法院称，结合本案发生的起因、经过和结果，程兆东的行为不具有防卫性质，不构成正当防卫。

古城区法院指出，公诉机关指控程兆东犯故意伤害罪的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罪名成立，“被害人在本案中有一定过错，且程兆东及其家属积极赔偿被害人的部分经济损失，可以从轻处罚。”

“综合考虑程兆东犯罪的事实、性质、情节和对社会的危害程度，可以对被告人程兆东从轻处罚并适用缓刑。”古城区法院在重审判决书中称。

丽江市古城区法院

原被告都称将上诉

被告人坚称正当防卫

被害人称量刑过低

该案重审宣判后，1月8日，程兆东本人接受红星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对这一判决结果表示不服，将上诉。他坚持认为，自己属于正当防卫，在面对10余人围殴、追打时，反抗是他的本能，“如果没有反抗，可能已经死在当场了。”

他表示，对重审判决中认定的“挑衅”“推搡”“持刀”的情节，均不予认可。他说，“这个案件有非常清晰、客观的监控视频。我相信，这份监控视频，不管拿给谁看，都能看出来这是正当防卫。”

程兆东说：“我一个人去挑衅十几个人，按照常理来想，这可能吗？至于有没有‘推搡’，有没有‘持刀’，到底是我和十几个人互殴，还是我被十几个人打？这些内容，都被监控视频记录了。”

重审时古城区法院认定，程兆东挑衅两名被害人，后与被害人相互推搡继而发生打斗

“监控视频是最客观的证据，监控视频永远不会撒谎。”程兆东说，“在案件已经公开开庭、监控视频当庭播放的情况下，希望司法机关能够向全社会公开监控视频，还原事实真相。”

程兆东说：“相信二审法院会对我作出一个公正的判决，相信案件会在法律的准绳下进行。”

1月11日下午，红星新闻记者联系到本案被害人之一的王裕宽。他告诉红星新闻记者，此次重审开庭，更新了很多证据，法定认定了程兆东“挑衅”“推搡”“持刀”等情节，更加还原了这起案件，对于这些认定，作为被害人，他表示认可。

王裕宽同时认为，法院“判三缓四”的量刑过低，且程兆东在开庭时“非常嚣张”，因此，将考虑上诉。

“我们存在一定的过错。案发之前有一些矛盾，是在喝酒上，就是闹了一下，我们还出去聊了，以为过去了，都是误会，就算了。”王裕宽说，程兆东离开餐厅后又返回，不顾其女友的阻挡，进来挑衅，“他进行言语挑衅，也有人在劝阻。”

重审时，古城区法院对监控视频进行了有别于原审时的描述

针对古城区法院在原审时作出的“被害人一方首先动手、对程兆东一人拳打脚踢”的认定，王裕宽说，此次重审时，当庭播放了监控录像，“非常详细、一帧一帧慢慢看；我是刚结束和他的拉扯动作，就被他捅了。”

王裕宽说，双方打斗时间并不长，在场有十余人，“很多人是在拉架、劝架。我和他在拉扯、拖拽的过程中，有个人首先踹了他一脚。就这样开始打起来了。应该有六七个人动手打他了，踹一下、打一下，这个没什么否认的，确实动手了。”

王裕宽还说，不存在“所有人都打他”的情形，这是一个生日宴会，也有他的朋友在场，“程兆东之前在媒体上说他谁也不认识，是谎话连篇，是为了逃避责任。”

针对程兆东是否“持刀”这一情形，王裕宽说，他和代乾等人，均在现场看到程兆东持刀，“他一直说自己拿的是玻璃。公安机关做了侦查实验，法院重审也认定他拿刀，这个没什么可争辩的。”

王裕宽还介绍，在当时的冲突中，他内脏受到创伤，“差不多一年才能下床，才能生活自理，身体机能下降了很多。原来在丽江做生意，事发后没有办法照顾，生意也黄了。”

“我到现在都还认为，程兆东也不是十恶不赦的人，我不相信他有多坏、有多狠，但在当时那个情况，还是发生了这些事情。”王裕宽说，“但他肯定冲动了，冲动了就得付出代价。”

红星新闻记者通过丽江市政府新闻办，希望就该案联系丽江政法部门采访。截至发稿时，未获正面回应。

红星新闻记者 王剑强 发自云南丽江

编辑 潘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