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5分接单六点半早餐，7:03分送达；7:00接单杭州小笼包，7:10分送达……”11月7日，襄县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办公室发布关于紧急寻找次密接人员及风险人群的通告，通告内容是一位阳性密接的外卖员的流调报告。媒体转载该通告后，该词条也很快登上热搜版，引起网友的热议。流调报告中显示，这位密接外卖员从早上的6:20分从家出发，干到晚上的22:53，期间只吃了一餐早餐，共接64单。

张军抖音头像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疫情以来，关于密接者行踪轨迹的报道在网上数不胜数，大篇幅且长段的文字使得大多数人都是没耐心看完的。但是这次的行踪轨迹不一样，全天轨迹的关键词都是一样的，就是“接单送单”。这种表面罕见实则就是生活常态的行踪轨迹，让大家一下子就“入了戏”。这位外卖骑手也相应的不再是代表个人，更大程度上成为了“疫情之下穷苦打工人”的代名词。看到外卖小哥如此辛苦劳作的一天，让大家想到自己现在的生活也是如履薄冰，所以更加感同身受，感叹生活的不易。

因此在微博下，评论中出现了许多“点赞”“致敬”等词语。有位网友这样评论——“我看到的是一个普普通通老百姓努力工作，好好赚钱的一天。虽然累但是却是充实快乐的一天。他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为家人赚取收入，是骄傲的，开心的。假如记者去采访，他一定不会抱怨，而是会用轻快的语气讲述自己的一天。这是中国的普通百姓，中国人确实是吃苦耐劳的。他们不怕事多，怕无事可做。”这条评论获得了近八万的点赞量，位居榜首。看似平常且饱含正能量的评论，背后隐藏的却是目前社会的一大怪状，人们已经习惯了无视社会的不合理，去赞美残酷的现实加诸于他们不得不去忍受的困苦。

王小波在《沉默的大多数》中说过：“把痛苦崇高化是不对的。不论有多高的目的，苦难本身仍然是苦难，为了合理化苦难而强加意义就更荒谬了。”对苦难的现实不求改变，而却对遭遇困难的人们加以赞美，笔者认为这是残忍且愚昧的。

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隐忍、坚韧精神，是苦难文化的根源。从互联网快速发展以来，媒体就似乎对苦难生活、苦难精神似乎有一种偏爱。如在宣传好人好事的题材中，大段描述人物背后辛酸的故事，大肆上演煽情感人桥段。选秀节目中，歌手演唱的时候，在屏幕的右边会有歌手的名字，同时给这名歌手一个身份，“来自农村““坚持梦想十几年如一日”“父母身患重病”等等。这里的身份描述常常打着一张张“苦难”牌，把每个学员都塑造成历经磨难的孩子。前不久的“郑州富士康事件”，在抖音视频下，许多人都在为那些行走一天一夜的人表示感动和赞美，但这些赞美和感动的实质都是在鼓励人们继续遭受苦难。如果一个民族已经习惯了去歌颂苦难忍受力，那么就算以后有人再遭遇更大的困苦，只要轻轻地表示一句感谢和赞美，一切痛苦的起因和内在逻辑都将会是不重要的了。

真正的悲鸣，永远是无声的。人们赞美这位骑手的勤劳、赞美富士康事件人们的坚韧、赞美底层人民的任劳任怨，这是人类所拥有的正常同理心，并不是问题。问题是一味赞美、不分程度、不看过程和结果，那这些赞美和致敬只会成为蒙住社会问题的“黑手”。一个新兴行业井喷式增长的背后，往往呈现出“野蛮生长”的态势，社会应该看到其“野蛮”问题的本质。门槛低，加上中国劳动力的饱和，就意味着骑手自身劳动所得的相对不足以及竞争压力的增加。骑手们有养家糊口的刚需，则只能作为弱势方。为了保住这份工作只能忍受较低的工资和不断增加的任务量，面对平台的霸王条款也只能忍气吞声。目前外卖员普遍存在的问题大多为劳动时间过长，工作时长几乎达到了日均8小时以上，甚至9-10小时。其根本在于他们的收入和接单量是密切相关的。为了高收入不得不延长工作时间多派送订单。有人提出的强制休息，只是治标不治本的表现，如果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他们的收入问题，那么强制休息的时间只能通过延后下班、提早上班和更加“拼命”等极端的方式来解决。要想兼顾外卖骑手的工作与休息，平台必须落实更好的办法，倾听外卖员的声音，不然只是“作秀”式的改革。

懂事、善解人意、任劳任怨，这位骑手是无数普罗大众的一个缩影。这份从早晨6点到晚上23点的行程轨迹，也不是生活，而是生存。靠自己的劳动去获得幸福生活是值得赞美的，世界上无数的人都在这么行动着。但得不到相应保障的苦难现实，是不值得歌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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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调中"最勤劳"的外卖员:成年人的生活哪有容易 你能靠谁

11月7日，山西忻州市定襄县一名新冠阳性密接人员的流调轨迹报告引发关注，这份11月2日的报告呈现的是外卖骑手张军的一天：6时20分离开家，至晚上22时53分送完最后一单外卖，这天，他总共送了65单，其间只花费10分钟吃了一顿饭。

话题“一位阳性密接外卖员的一天”很快登上了热搜，张军被网友称为“流调中最勤劳的外卖员”。“今天我最起码接了不下一百个电话”，11月7日晚间，张军对澎湃新闻记者说。随着媒体的更多报道，人们得知张军今年34岁，他努力跑单，是在为即将出生的孩子挣奶粉钱，据《封面新闻》报道，张军一单赚3.5元，一个月能跑1500单左右。

“努力”，是张军自己不止一次提到的词。受到关注后，他在抖音回复网友时说：“成年人的生活哪有容易，如果自己都（不）努力，挺不住，你能靠谁。”7月，张军也曾在微信视频号里发布自己身着白衬衫与西装马甲的视频，配文“生活无外乎努力，勇气”。

然而，快速走红也让张军陷入误解与网暴。记者注意到，11月7日下午，张军曾发布抖音视频与微博，并在留言中回复网友的质疑，他表示自己是一名密接者，没有感染，只是与确诊人员居住在同一小区单元，且11月2日送餐当天，他并不知道自己成为了密接人员。

11月7日晚7时左右，他在抖音留言告诉网友，自己现在正在隔离点，今后会每天更新核酸检测报告。约两个小时后，他发布了当天的核酸报告阴性截图，并留言，“隔离5天了，每一天都是正常、健康的一天，我很好，谢谢大家对我的关心”。

在此之前，张军只在抖音发布过两条视频，都是与妻子的婚纱照，配文“愿所有的美好和期待都能如约而至”。

“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情让家人过多受到打扰”，张军告诉澎湃新闻，父母年纪大，正与他在一起隔离，妻子怀有身孕，因为确诊的传言，妻子很担心。

张军说，打来的一百多个电话中，他印象深刻的是一位他送过餐的顾客，顾客在电话里说：“这个（成为密接者）不是你的错……你做好你自己就行，加油。”

【以下是澎湃新闻与张军的对话：】

澎湃新闻：11月7日，话题“一位阳性密接外卖员的一天”登上热搜，里面详细记录了11月2日，你在不知道自己是密接者的情况下，从早到晚送了65单外卖的经历，这给你的生活带来了哪些变化？

张军：我的嗓子不舒服，有点儿累了，今天（注：11月7日）我最起码接了不下一百个电话，大部分电话是社交平台和媒体打来的。其中有一位是我送过餐的顾客，他凌晨打来的，当时我迷迷糊糊已经睡了，他在电话里跟我说：“这个（成为密切接触者）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担心，他们说啥，你也不要太放心上，你做好你自己就行，加油。”

澎湃新闻：看到你在社交平台上澄清了自己不是阳性感染者，并讲述自己一天之内跑这么多订单背后的养家压力，为什么决定站出来回应质疑？

张军：我不是为了回应质疑，我只是不希望他们打扰我爸妈、我媳妇和我姐姐。因为网上有人说我确诊了，我媳妇还很担心我，但我没确诊，只是阳性密切接触者。

而且我爸妈年龄大了，他们跟我一样都在隔离；媳妇有孕在身，还有两三个月就要生了，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情让家人过多受到打扰。但大家哪怕骂我也好，怎么样也好，我个人都无所谓。

澎湃新闻：大家关注到你的流调信息，称你为流调中“最勤劳”外卖员，你是怎么看待这些突如其来的关注？

张军：我想用一句话形容我的经历——我莫名其妙就成了阳性的密切接触者，我莫名其妙就被隔离，我莫名其妙一觉醒来就上热搜。

身边有好多网友、同事都跟我说：“你红了。”但我不觉得，如果说我平时送外卖做了什么（好的）事情火了，我还没有这么大的抗拒，但这个事情不光彩。

我上热搜，不是因为我想上热搜，而是我送餐接触的人群，需要有流调报告，因为送完外卖以后客户的电话、地址是不（在平台上）显示的。（注：张军的流调轨迹公开，源于定襄县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办公室发布的关于紧急寻找次密接人员及风险人群的通告。该通告显示，请11月2日在以上餐饮店与密接张某同时空取餐、等餐人员看到此公告后立即联系当地村（社区）报备，落实疫情防控相关措施）

张军11月2日部分流调轨迹 资料图

张军11月2日部分外卖平台接单信息 资料图

澎湃新闻：网络上有一些质疑的声音，说你“祸害定襄”，也有很多人关心你，说“再忙也要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面对这些不同的声音，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张军：网络上有不同的声音，但毕竟大多数人都是好的，因为大家都知道成为密接，甚至被感染了，不是自己想要这样的。我能做的就是配合政府和一些管理部门的流调，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而且，我不想让工作单位或者我们县里的一些人更加忙碌，因为我接触的人比较广，我跑的地方比较多，他们去核查、去找这些我接触过的人会比较麻烦，他们本来已经很累了。

对于一些跟我接触过的顾客、商家，有些平白无故因为吃饭就被居家隔离的人，我感到很抱歉，给他们造成这么大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