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新闻记者 刘楒睿 李杨

5月26日，因小学数学课本中插画人物丑陋，引发了网友热烈讨论。人教版插画更多问题随即曝光。除此之外，还有部分问题童书也被网友一并扒出。

对于家长而言，童书的选择费心费力，他们一直在努力去筛选。但他们也直言，自己从未想过教科书内也会出现这么多的问题。

而对于常年从事编辑出版的业内人士，他们也直呼，这些错误有些离谱，匪夷所思。

家长：没想到小学教材也出问题

吴茗是两个孩子的家长，毕业于名校的她，在成为母亲之后，一直十分注重孩子的启蒙教育。

“选择童书真的是费心费力。”吴茗坦言，给孩子选书是一门技术活，自己一般都是跟着名校名家书单买、跟着大奖买、跟着知名出版社买。

“初步选定后，我还会抽出时间前往实体书店翻阅一遍。”吴茗称，自己一直在努力“避雷”。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小学教材中也出现了问题。

插图中出现性别特征（图源：网络）

5月26日，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小学数学教材中插画人物长相丑陋、引人不适的话题，多次冲上热搜。紧接着，更多的问题童书被网友扒出。

“我可以提前审阅，有选择地购买童书，但没法选择教材。”吴茗称，自己的大儿子今年10岁，使用的正是本次引发热议的数学教材。

吴茗表示，自己此前并未详细翻阅过儿子的教材，“直到网友发出来，我才发现，这是我的失职。”

更多问题插图曝光

随着网友的热议，关于人教版小学数学教材更多的问题被曝光。

有网友提到，《人民教育出版社小学二年级数学书下册》的目录部分，有一张男生乘坐飞机的插图。网友称，插图中的飞机，机身编号为“N33K”，这一编号疑似为日本飞行中队。

网友称，教材内插图出现疑似日本战机（图源：网络）

除此之外，更多网友指出了教材中的问题插图，例如：穿星条旗服饰的儿童、穿印有日本品牌服饰的儿童，穿着丝袜、兔耳的儿童等。

教材插图中男孩佩戴红领巾吐舌头（图源：网络）

教材封面出现美国元素（图源：网络）

极目新闻记者注意到，引发争议的插画来自人教版小学数学教材，涵盖一年级到六年级，于2012年或2013年审定。

随着官方的介入，网友将目光放在了设计相关插图的工作室上。

极目新闻记者注意到，教材副页显示，插图（含封面）由北京吴勇设计工作室设计。北青报报道称，吴勇设计工作室没有工商注册记录。

公开信息显示，吴勇，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装潢系书籍装帧专业。是一名设计师，北京吴勇设计工作室创始人。曾任汕头大学长江艺术与设计学院视觉传达专业主任、教授、硕士生导师。

极目新闻记者多次联系该工作室未果，联系了人民教育出版社也未能接通。随后，记者通过邮件形式将相关问题反馈给人民教育出版社，截至发稿时暂未收到回复。

此前的26日，教育部教材局工作人员告诉极目新闻记者，已介入调查问题插图一事。同日中午，人民教育出版社发布微博回应此事，称已着手重新绘制相关插图。

人民教育出版社回应（图源：人民教育出版社微博）

业内人士惊叹错得离谱

对于这些教材、童书中出现的类似错误，有着5年国有出版社编辑工作经验的杜蕾感到这些错误离谱，令人匪夷所思。

“出版一本图书要经过三审三校的严格流程，即一本图书产生之前，要经历责任编辑、副编审、编审三次审稿。此后，还要在校对部门经历3次校对，最终才能出版。三审主要是解决书本中的大的方向性、结构性、思想性的错误，而三校更注重细节，主要解决图书中图文的基本的错误。”杜蕾表示，不过相对于文字而言，图片往往容易被忽略，“图片一般是出版社请插画师去绘图，绘画进度不好掌控，有时候图片完成时书本已经过三审，再配到书本里，没有经历完整的三审三校，容易出错。”

杜蕾称，一些涉及色情、意识形态的问题往往是出版工作中的红线和底线，不管是单位内部还是上级主管部门都会反复强调，每隔一段都会开展此类培训，稍有经验的编辑对于这些规定都是烂熟于心的，“相信此次事件会成为此后培训的重点内容，相关事件也会被拿来作为案例反复提醒。”

编辑吕路是一家出版社的教材编辑，他表示，教材比一般图书的审核更严格，除了经历普通的审校流程，还要送到教材主管部门去审核。“一套教材在选题策划阶段就会做好时间规划，编写周期通常长达1-2年。”

吕路认为，青少年教材中插图的问题是编写教材中的难题之一，编辑在衔接文字内容作者和插图作者间起到了关键作用。因为插图作者对文字内容的理解时有偏差是常事，例如一段文字内容描述的是学生到田间体验劳作的故事，但插图作者就有可能画成了学生到乡下参观的场景。插图不能抓住文字内容的中心内容和作者想要表达的画面，“而作为教材，不管是文字内容还是插图都具有育人作用。插图的行为、动作、着装等都有可能引导孩子去模仿，所以插图也要严格把关，要符合当前主流价值观。此外，由于教材出版周期比较长，有些图片具有时效性，在新一季教材重印也是需要更新的。”

另一位教材编辑林琳称，编写教材往往时间紧、任务重，由于开学时间是固定的，教材往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送审，所以在规定时间之前必须完成图书出版的全部流程，“那时候就会加班加点，甚至整夜待在出版社的情况也有。”林琳称，因为教材针对不同年龄段学生，画风、人物形象、语言风格都要有一定的差别，比如一本小学的教材，小学一年级的语言更加生动、简单，配图也要低幼一些；而针对高年级的孩子，语言复杂一些，配图也会更加成熟。”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除吴勇外，文内均为化名）

延伸阅读

人教版争议插图曾被吴勇学生写进论文 获赞"个性鲜明"

网友对人教版小学数学教材中的漫画插图是不是“丑”的讨论仍在持续。

5月26日，有网友找到该版教材的扉页，指“北京吴勇设计工作室”负责该教材的插图创作。

澎湃新闻记者注意到，在2014年6月3日，一篇题为《人教社小学数学教材插图设计探究》的硕士论文通过了答辩，作者韩某就读于汕头大学长江艺术与设计学院，论文导师为吴勇。

论文封面。本文图片来源于硕士论文《人教社小学数学教材插图设计探究》（单独署名除外）

在论文的“致谢”中，作者称，感谢导师吴勇教授提供的到人教社实习的机会，让其切身体会到教材插图设计的过程，并为其的论文搜集到重要资料，作者还致谢了人教社的五名老师，表示跟他们一起工作的几个月对教材插图的设计有了全新的认识，也让其在绘制插图的技法上有了进步，跟他们的交谈也让其了解了教材整体设计的重要意义。

论文致谢

公开信息显示，吴勇，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装潢系书籍装帧专业。是一名设计师，北京吴勇设计工作室创始人。他曾为汕头大学长江艺术与设计学院视觉传达专业主任、教授、硕士生导师。

论文透露教材插图特点：卡通风格为主，个性鲜明、趣味性强

澎湃新闻从硕士论文库下载了上述论文。

澎湃新闻注意到，论文作者对人教社小学数学教材插图设计艺术表现形式（包括技法、风格、色彩方面的分析）以及发展过程的不足等都有所阐述。

对于插图的艺术性方面，论文作者指出，教材也是美育工具之一，小学数学教材中的插图虽然不是欣赏性极高的艺术品，但对艺术性的要求同样很高，这就要求绘制插图的作者要具备一定的专业素养，确保插图有较高的水准。设计小学数学教材插图时，要优先选择符合小学生审美特征的表现形式、题材和风格等，不能按照插图设计者自己的主观臆断去绘制。

论文中选取的人教版小学数学教材插图案例

论文作者指出，人教社小学数学教材插图设计分为“黑白”风格、卡通风格、写实风格；其表现形式有钢笔、钢笔淡彩、电脑绘图、摄影照片。

对于卡通风格，论文作者指出，卡通风格是一种比较容易打动这个年龄阶段儿童的风格。卡通类型的插图具有简洁、识别度强、个性鲜明、趣味性强等优点，人教社在教材规范期出版的两套小学数学教材插图基本都是采用这种风格，可以说，卡通风格是人教社小学数学教材插图设计采用的主要风格。

人教社第十一套小学数学教材的插图

而在采取电脑绘图方面，论文作者指出，具体到人教社第十一套小学数学教材的插图，就是先用手绘画出线稿，再把线稿用扫描仪扫描到电脑进行后期上色、拼合，来完成整幅插图的创作，插图中人物线稿是手绘的，很随意、轻松、一气呵成，物品道具是电脑绘制的，在配合电脑上色与拼合制作，既精致又不失趣味、亲切感，比纯粹的电脑绘制要更具人情味儿一些。

色彩方面，论文作者指出，第十一套小学数学教材色彩则比较淡雅、清新，自然而不落俗套，给人一种亲近的感觉，色彩淡雅另一方面也能够让学生看清楚插图细节，不喧宾夺主，让学生产生一种安静的情绪，更好的辅助教材文本内容，方便学生学习。总之，印刷技术的进步，电脑软件辅助绘图的运用，让这一时期小学数学教材插图的色彩更加标准化。

人教社第十一套小学数学教材的插图

论文建议：应在教材中对插图作者名字进行标注

论文作者在最后总结中称，人教社作为我国出版小学数学教材的主流出版社，所设计的教材插图并不是十全十美的，今天的人教版小学数学教材插图比初期的教材插图更能引起儿童的兴趣，对教材文本的内容表现的也更加准确严谨，但插图的数量与趣味性，并不等于教学效果的好坏，“教科书的大部分插图除了美学作用以外，更应该具有真正的教学作用，为学习服务。”

论文作者建议，首先，必须提升插图设计的地位。教材插图无论对于教材内容还是儿童审美都具有非常大的作用，要科学、严谨的研究插图设计是否对学生的学习有利、是否符合他们的审美趣味，还要采用试验评估的方法审核目前正在使用的教材插图，使教育编制者、教材编辑者、教材插图设计者对插图设计的题材与形式做到运筹帷幄，这对于教材插图设计是大有裨益的。同时也要重视插图设计者，不管名气大小都应在教材中对他们名字进行标注，尊重他们的劳动。此外，教材出版机构可以联合起来建立针对教材的插图库，为教材中的插图提供素材，让他们知道每版教材插图设计的优劣，从而设计出更好地作品。人教社也可以在官网上为教材插图专门提供一个版面，插画师们可以上传自己的作品供美术编辑们选用，用公开的方式为教材插图设计提供更大的选择空间。

其次，提高插图设计的多样性，丰富教材插图的艺术表现风格及表现形式，满足学龄儿童的审美需求。现行的小学数学教材插图设计多以卡通风格为主，比较简洁、可爱，符合儿童的年龄特征。但另一方面，儿童的想象力是极其丰富的，尤其是新时代的儿童，伴随着互联网长大的他们很早就接触到各种插图，可以说，是读图长大的一代，因此教材插图的风格也应该更加多样，尝试多种不同的表现手法，增强插图的艺术感染力，以促进今天小学生的审美力。

有网友找到该版教材的扉页，指“北京吴勇设计工作室”负责该教材的插图创作。 来源：网络

再次，采用新的插图设计模式，即让插图中人物的表情与动作更加个性化，避免给人“千人一面”的感觉，便于学生更好地分辨教材文本中反映的食物。插图设计者根据教材文本塑造人物时，应将人物的神情、动作放在同一侧重点，让人物形象愈加有趣、鲜活，增强插图的艺术感染力，让小学生从“千人一面”的视觉感受中脱离出来。

最后，关注教材插图设计的隐形价值，可以在符合小学数学教材内容的情况下在插图中加入一些中华传统元素，如可以画春节吃饺子的画面，可以数饺子的数量等等，内容允许的话，不一定把场景限制在特定场合，数学教材插图也可以发挥语文教材可以起到的作用，当然，隐形功能需要教材研究者们去深入探究的，但将来的教材插图往这个方向走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