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森
近日,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接到读者聂森(化名)的求助,称自己从方舱医院出院后无家可归。和聂森联系后,记者发现他的情况有些特殊:刚到上海打工没多久的他,平时就住在工地上的临时居所。封控后,临时住处不再开放。
记者随即联系了黄浦区相关部门,请他们为聂森提供帮助。4月30日晚,聂森打来电话,告诉记者他已顺利入住一家酒店,同住的还有另外两位被救助的老人。“我们每人都有一张床,有盒饭吃,非常感谢!”聂森说。
以下是他的自述:
聂森
我今年58岁,贵州铜仁人。我们两口子常年在外务工。今年3月,工头问我愿不愿意到上海来做工,一天工资有200多元。我们从没来过上海,工资也挺不错,就来了。我在一座商务楼里搞装修,我老婆在长宁区一家火锅店打工。
火锅店给我老婆提供了一间宿舍,但是一起合住的还有3人,都是女的,我不方便住那儿。我们来上海时,身上也没带多少钱,自己去租房肯定不够,我也舍不得花这笔钱。所以,我就和包工头商量,能不能让我先住在工地里。他答应了,说正在找合适的房子,过段时间就可以让我们几个工友一起住进去。
然而,我还没等到房子,疫情就来了。4月初,工地停工了,我们几个工友只能暂时住在工地上。我找包工头,他也被封在闵行的小区出不来,老婆也被封控在宿舍里。没过几天,隔壁工地上搬过来几个工人,和我们住得很近。结果,他们当中有人感染了新冠,我们这边的人也都被测出核酸阳性。4月14日,我被转运到浦东新国际博览中心方舱医院。
比起之前我住在工地的日子,方舱里的生活要好太多了。别的不说,光吃饭这一点就让我很满意。我饭量大,一份盒饭吃不饱,每次都会再要一份,工作人员一点都不介意。
4月18日,我连续两次核酸检测结果显示为阴性,可以离开方舱医院了。临上车前,司机师傅问我住在哪里,当时我们的工地已经被封控了,我在上海没了住处,说不出来。师傅让我先别急着离开,等找到住处了再走。就这样,我在方舱医院里又住了3天。
可是,我在上海人生地不熟,又能去哪里找住处呢?老婆那里还没有解封,继续在方舱医院里住下去也不合适,那里床位也很紧张,每天都有很多人要住进来。没办法,我只能报了工地的地址,在4月21日离开了方舱。
我实在找不到地方可以去,只能带着铺盖先在大街上睡了一晚。冷得受不了,我又开始寻觅住处。周边有些酒店开着,可住一天就要好几百元,我这次打工时间不长,包工头结了工资,只有两三千元,住不了几天。正好在路边看到一个看起来已经被废弃的岗亭,我就推开门住了进去。岗亭很小,只能勉强塞下被褥,我必须蜷着身子才能睡在里面。不过,这里能遮风能挡雨,晚上还挺暖和,已经比露宿街头好多了。
在岗亭暂住
更让我高兴的是,岗亭对面就有一家便利店。店里的人很好,卖给我水、泡面和一些盒饭,还会帮我用开水把面泡好。我很感谢他们,他们都是好心人。
可是,岗亭终究是别人的工作场所,住在里面我不是很安心,但要再睡街头,我肯定不愿意。虽然我没什么钱,这个年纪了还要四处找零工。但我是来打工的,不是流浪汉,我从来没当过流浪汉。这几天,我每天都去附近的核酸检测点做核酸,到目前为止,结果都是阴性。我左思右想,还是向你们求助,希望能有个安稳点的住处。几位工友还在方舱医院里,我希望他们出院之后,也能顺利找到住处。
我儿子还在老家,他很担心我们。我已经想好了,等疫情结束,我要第一时间买票,和老婆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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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农民工吃饭成大问题 有人把桑树叶子全撸光吃了
困在上海浦东一处工地的农民工,日常活动只能在工棚内
随着封控,上海数以百万计农民工的打工生活被按下暂停键。他们是摩天大楼和机械零件背后的人,因疫情静止在工地、厂区和租住的城郊出租屋中。收入暂停,物资告急,但外界很少听到他们的声音。有些农民工已经过了60岁,不会使用智能机,也不清楚身处的地点,被隔绝在信息之外。有人也怕自己“成为麻烦”,不敢轻易求助。
除了等待,他们能做的不多。但与此同时,他们中的很多人也是家里的顶梁柱,担忧着自己的“暂停”会给家里带来问题。
4月22日,上海市人社局出台《关于做好当前农民工服务保障工作的通知》,明确人社部门将加强与方舱医院、各类保供企业、复工复产企业的对接,协调各方力量帮助农民工就近就地用工。全力维护农民工工作报酬、职业保护等权益,还将进一步畅通农民工维权投诉渠道,及时发布政策信息。
深一度视频:被困在上海工地上的农民工
桑树叶不知被谁吃了
无事可做,李向伦决定写疫情日志。他喜欢文学,爱写文章,坚持写了好几年,打字不方便,就在智能机上手写。写第一篇时,封控已经进入第19天,他回忆起封控之初的日子。自3月31日起,他所在的嘉定区马陆镇大宏村开始封控。最初李向伦甚至有点窃喜,他不知道自己要被封控多久,只是忙碌半生,这是难得一次能够理所当然休息的日子,除了没有工资。
连续几天,他关掉闹钟,睡到自然醒。然后开始重复的一天:洗漱,做抗原自测,填表单,向公司上报核酸和抗原结果,然后盘算自己剩余的食物,给自己做两餐饭。
今年61岁的他在一家厂里做质检员,在8小时或12小时的班上,他要全程站着对三十几张机床上的零件进行抽检,每个月收入五六千块。早在2004年他就只身来到上海打工,那时小儿子还在读初中,妻子留在老家照顾老人孩子。现在大女儿和小儿子都已成家生子,但李向伦还想在上海继续漂着,他没有医保,想给自己和妻子攒点养老钱,“不想给孩子添麻烦”。
多年来,他一直租住在距工厂不到1公里的大宏村。这里距外滩30多公里,除了为数不多的本地老人,有差不多600位在附近工厂打工的人租住在这儿。除了新建的三层别墅,村里基本上都是八十年代建成的两层老式民房,房顶盖着黑瓦。李向伦住的那栋房子有四间房,改造后,租给了五家。
李向伦的房租每个月600块。10平米的房间内没有卫生间,要出门去村里的公厕。厨房也没有,他在门口的架子上放了一个煤气灶。他想把日子过得讲究点,上一户走后留下了些旧柜子,他添置了电视,还有洗衣机。
封控后的第10天,李向伦的前后邻居和住在二楼的原同事核酸检测呈阳性。他的门口就是楼梯,邻居上楼必须要经过他家。李向伦一直把门关得紧紧的,直到第二天下午6点半,120救护车将邻居接走。李向伦记录下那时的感受,“一夜之间……我真的恐惧了。”
食物不是他最紧要的问题。前半个月,村里发放了两次物资,第一次,一个胡萝卜一根莴笋,笫二次,一个紫卷心菜,两个小土豆,两个小苹果。村子里有个好心人为每户捐赠了一公斤面条,三个鸡蛋,一斤盐,如果省着吃,可以吃上三天。半月后,他又收到一公斤面粉,一公斤面条,五公斤大米,以及一桶1.8升的油,只是没有蔬菜。
同在上海,在李向伦收到物资的时候,20公里外的吴子良和自己的16名施工队员,正在面临食物紧缺。
这是38岁的吴子良在上海工地上做工的第四年。他的施工队员来自全国各地,最小的二十岁,年龄大的五十几岁。封控前,他们的工作是给嘉定区江桥镇某工地十几栋楼安装消防设施。
今年2月底来上海后,17个人分住在工地上的四间临时宿舍,吃住都在里面。距工地20分钟路程有家农贸市场,平时大家就去那买菜,自己在宿舍做饭。3月底开始,由于疫情封控,施工材料运不进来,工地不得不停工。往日嘈杂的工地,一时大门紧闭。
吃饭成了最大的问题。封控后的前14天里,他们的全部存货是8个发芽的土豆,3颗蔫了的包菜,3根逐渐变黑的莴笋。没什么人能求助。“我们老板也被封控在里面,他也一样没得吃。”吴子良说。有天吴子良发现,工地边上两棵长出嫩叶的桑树,叶子全被撸光了,“不知道被谁摘了吃了”。
他开始尝试在网上向社会求助。有志愿者联系上他,给每个人送去一箱方便面。他跟志愿者讲,其实也可以去工地的大食堂买饭,但“一顿饭要20多元,一直在涨价,快一个月没活干了,没有工资,大家吃不上几顿就没钱了。”
封控到了第14天,吴子良和工友的所有存货仅剩下包菜、莴笋和发芽的土豆
去哪里领物资?
不得不向外界求助的还有梁向琴。3月1日,她从老家江西来上海找工作,一直和丈夫住在浦东新区张江镇的工地宿舍里。多年来丈夫一直在外务工,她在家里陪读,兼职做营业员,每个月能收入一千来块钱。今年小女儿也考上了大学,梁向琴决定来上海找个工作,陪着丈夫。
年轻时,她曾在上海的电子厂里工作。可是这次再来,一直碰壁,她年龄超过了很多工厂要求的45岁上限。丈夫和工友正在建的路桥项目,再有一个月就完工了,疫情的暴发终止了进度。梁向琴和丈夫以及60个工友被封控在工地的工棚里,两人一个房间。工友里没有年轻人,大部分人都在60岁以上。
处在疫情较重的区域,工地周边村镇的阳性病例每天都在增长。刚开始他们要到最近的韩荡村跟村民一起做核酸,后来村里确诊人数越来越多,为了避免交叉感染,梁向琴和工友多次跟负责核酸采集的人争取,希望让工作人员进入工地给农民工测核酸。争取有了成果,工友不用再去村里排队。
梁向琴成了这些农民工的临时“管家”。有人防护意识不强,她就每天多次叮嘱大家要勤洗手,带好口罩。很多农民工用的都是老年机,只能接打电话,发短信。每次抗原检测完成,她得一个个帮他们上传抗原结果。
韩荡村是距离工地最近的村庄,这轮疫情开始前,大家的快递都会寄到村里。做核酸时,梁向琴和工友了解到村里已经发了好几批物资,有牛奶、面包、盐,但工友们一直没有收到这些物资。工头曾代表工友联系上村里的负责人,但是几次沟通下来,被对方拉黑了。
距离稍远一点的钱堂村,在为村民分发完物资后,曾给工地送来过一些蔬菜。但工地究竟属于哪个村管辖,又该去哪里领取物资,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很快,没吃的了。4月14号,梁向琴在短视频平台上向外求助。第二天,志愿者给每人送来一箱方便面。那天早上,他们已经断了粮,没吃早饭。工地旁的河边,野草发了嫩芽。有工友说,去挖野菜来吃吧,梁向琴拦下,“万一有毒可怎么办,我们也分辨不了”。
接到志愿者的电话时,梁向琴想,起码不用挨饿了。她把消息告诉工友,“他们都不相信,说哪有这么好的人”。但是方便面运到,分到每个人手上时, “一个个看起来就像过年了一样”,梁向琴一阵心酸。
向外求助的决定是她一个人做的,她知道这些农民工不想麻烦任何人,“他们虽说挣的是辛苦钱,但是他们也是很要面子的,不愿找别人要”。
李向伦讲起,同住在村里那些独居的打工人,“平时就不做饭,家里肯定也没啥吃的”。但大家都不轻易求助,他很少在群里看到有人说缺什么。有天群里有人憋不住了,说想喝酒。他家里存了家乡自酿的高粱酒,就装了一矿泉水瓶,放在外面的围栏边让工友自取。他自己很久没吃青菜,有邻居想给他送点自己存的莴笋,他拒绝了。
3月28号,浦东地区进入封控状态,早在24号,工地因为周边疫情严重,已经开始严格管控。梁向琴所在工地在封控前采购时,只简单采买了几天的食材,“以为最早4月1号就会解封”。封控迟迟没有结束,买来的物资都尽量节省着吃,但最后的10个萝卜全烂了。食堂师傅把烂的部分削掉,用盐腌起来,早上给大家配米汤吃。
4月5号开始,米已经快见底,米饭慢慢变成粥,再变成稀饭米汤,一天两餐也变成了一天一顿稀饭。“每天中午12点半吃一顿”,大家这么坚持了四天。梁向琴觉得自己喝水还能坚持,但那些年龄大的工友,“已经饿得没有什么力气了,情绪也不高”。
求助志愿者之前她给政府热线打电话,有人给送来了一些面粉和几个蔬菜包,里面有青辣椒、茄子,还有黄瓜。但对60个人来说,这些物资坚持不了几顿。那天中午,食堂师傅炒了茄子,但“谁也不敢多夹”。方便面大家也舍不得吃,梁向琴和丈夫饿了就煮一包半,两个人吃,一天最多吃两顿。
帮助吴子良和梁向琴的志愿者团队也同样被封困在上海。他们的团队从最初的3人,增加到现在的40人。在4月23日和24日两天的总结中,他们从快手、微博、公众号留言、合作伙伴介绍等途径导入358个求助信息,为335人送去390箱方便面。
华东政法大学经济法学院副教授李凌云撰文谈到,在沪农民工作为特殊群体,因散落在城市各处,面临着防疫难、物资少、住宿难、收入少等问题。为了保障他们的权益,需要政府部门和基层组织做好重点群体困难状况的摸排,动员整合各方资源,加强防控和医疗救治,落实生活物资保障以及加强收入保障和社会救助。
李向伦所在的村子正在进行核酸检测,封控后这成为村里的日常
“顶梁柱”被按下暂停键
闲下来,每个人都开始担忧。停工切断了收入,这是他们最大的心病。不同于厂里月结工资,很多工地上的农民工都是工程结束才结款。梁向琴丈夫的工程因为这次疫情暂停,现在两人花着从家里带来的钱。
梁向琴的丈夫是家里的顶梁柱,供两个孩子读书。去年过年前,丈夫还没回家,梁向琴发现婆婆日渐消瘦,多次检查后,确诊了肺癌。现在,婆婆每个月的靶向药加上营养费要五千块钱。丈夫的弟弟也帮着承担药费,但是“他还年轻,婚还没有结”,梁向琴也心疼嫁过来后看着长大的弟弟。
丈夫的忧愁她一眼就能看出来。封控之初,大家都把前几天当成了难得的假期,几个人坐一块打小牌,赌几支烟。梁向琴也跟着手机跳跳广场舞,听听歌。她还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播放视频,大家围成一圈一起看。后来解封迟迟没有动静,牌也没人打了,都安静地躺着,有的给家里打电话,还有闹脾气说晚上要偷偷溜走的。
一向开朗的丈夫也不爱说话了,人也变得愈发暴躁。提起母亲的病,梁向琴都会多说几句宽慰他的话,但说多了丈夫语气就变得凶。多年来,丈夫少有时间陪伴家人,原本孩子都上了大学,生活应该是翻到下一页了,可“老人苦了一辈子,还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就得了这个病,我老公心里愧疚”。两人给老人打去电话,不敢说工地上的情况,只报喜不报忧,“婆婆还叫我们暂时不要回家,老家都是老人小孩,让我们要对他们负责,等疫情平复了再回去”。
这段时间丈夫吃不下、睡不着,“只要疫情早点过去,我们能够正常工作,我觉得这个也是能负担得过来的。我们心里的压力非常大,很迷茫,现在家也是回不去的。”
在封控期间还能保证收入,是难得而幸运的。3月31号,李向伦的前同事刘胜收到公司的消息,厂里需要安排一部分人赶几天工。疫情前,厂里有意识地储备了一部分生产材料,他这一去,就被封控在了厂里,原本以为只要几天,“但现在一封就快一个月了”。
刘胜已经来上海超过20年了,原本妻子跟他一起在上海工作。去年,妻子回老家照顾老人。两个孩子都读了大学,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他跟李向伦租住在同一个村里,一间带卫生间的屋子,每个月八百多块钱。
眼下,在厂里的工作从早上七点半到晚上七点半。厂里没有宿舍,刘胜住在临时腾空的办公室里,地上铺上纸板,上面放着睡袋。租的房子没住,但是房租还要交。好在三餐能在厂里解决,不过食堂储备的菜也都是萝卜、洋葱、土豆这些易储存的菜,他已经很久没吃过绿叶菜了。
刘胜说,村里工友的微信群里,疫情后总有陌生人进来,声称能帮大家低价团购到蔬菜。但收了钱,人就不见了,后来被证明是骗子。能上班,刘胜的心里负担小了很多,跟家人提起上海疫情,还安慰家人,“我在上班,没事”。
虽庆幸还能保住收入,但刘胜厂里备的材料也支撑不了几天了,“差不多也就到月底”。这也意味着,如果生产材料用完还没等到复工,刘胜的工作和收入也要暂停。
4月26日,工作人员在车站等道口进行相关查验工作,最大限度减少风险人员输出,防止疫情外溢
“不知道老家割麦子时能不能解封”
丁勇的遭遇跟他们都不同。今年2月从河南来到上海,这是他第一次来上海。在这之前他都在老家务农、在工地打零工。
3月以来,他在嘉定的一处工地上工作。具体位置,他也说不清。这座城市对丁勇来说是完全陌生的,疫情里的遭遇也一样,很多时候他的回应都是,“俺也不清楚”。对他来说,工作地点在哪儿、在哪儿住都不是紧要的事。他没上过学,只想着不要停工,保住收入,能够按时给家里寄钱。
用丁勇的话说,到上海“只干了10多天活,歇了20多天了”。丁勇说,随着疫情封控,平时一两块钱的泡面,涨到了八块,几毛钱一枚的变蛋,涨到两块五……他来上海时,身上带的两千多块钱早已经花光了。后来,工友们一起跟老板争取到了一顿饭10块钱的餐补。
工地停工20多天后,工友里有人核酸阳性,丁勇和工友在一天夜里被旅游大巴车转运到宾馆隔离。他不知道这个宾馆在哪儿,唯一能确定的是,一栋楼有六层,里面住满了工地上的人。因为手机流量不够用,他只在早上打开网络,看一下消息,然后断网。
丁勇妻子的外甥在自己的公众号上,讲述了姨夫丁勇来上海前的生活。
前几年,丁勇和妻子一直在浙江宁波的工厂工作。两人经常加班,他一个人干两三个人的活。直到妻子病倒,无法继续工作。去年,他在老家的工地上干活,到年底结算工资时,包工头扣着钱不给,大年二十九丁勇还在包工头家要钱。后来,钱要回来,但比当初商定的少了将近一半。今年,他一人来到大城市,想着在这里挣钱能比老家容易些、多些。
家里人还不知道丁勇被隔离了,怕家里担心,他不敢交代太多。隔离宾馆供应一日三餐,不需要自费,丁勇说,这很好了。前些天,丁勇和外甥通了电话,挂电话前丁勇说,“不知道老家收麦子的时候,能不能解封,等解封了,我可能不会再来了……”
“其实,我们最担心的并不是转为阳性,而是生活上是否能坚持到那一天。” 李向伦说。时间久了,他忽然觉得,与其这样提心吊胆地挨日子,倒不如转阳算了,进了方舱医院,起码就不会为生存而发愁了。想了想,他又觉得羞愧。
吴子良的方便面也支持不了几天了。大多数时候队里的人都坐着一言不发,坐不住了就睡觉。怕家人担心,工友们也都不太跟家里联系。“大家都看电视,其实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吴子良说。
每天都会有工友问他:什么时候复工?吴子良总答“快了”。他只能敷衍,“我也不知道,我也搞不清楚,我比他们更着急。”
在4月24日上午的疫情防控新闻发布会上,上海市卫健委副主任赵丹丹表示,从近阶段的疫情数据情况来看,新增阳性感染者数量还是比较多,处于高位波动状态,主要是在部分建设工地、企业等聚集性疫情有所抬头。
针对建设工地、企业等聚集性情况,市、区两级防控部门将进一步强化“四方责任”,加强健康监测和人员筛查,做好有关区域内的环境消毒,严格落实个人防护措施。尽快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秩序。
封控近一个月,4月27日,李向伦所在的村庄已经从封控区转为管控区了。他说,沉寂了许久的村庄,恢复了一些生气。早上能看见村庄里有三三两两的人在一起聊天说笑,河边也有人垂钓。他在日志中写下,“我感觉离解封的日子,应该不远了。这种心情,仿佛是在漫长的黑暗中,看见了一线曙光。”
前一天,梁向琴和丈夫打工的工地也由封控区转为管控区。虽然还不能走远,但工友可以走出房门在工地大门口转悠了。她也终于联系上一个供货商,帮大家买了些胡萝卜、土豆和卷心菜。
(文中除李向伦、吴子良,其他人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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