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初,来自山东省齐河县的大二男生赵春阳,因为利用暑假在老家的县城送外卖挣了1.7万元而受到关注。在广为流传的视频中,他身材清瘦,头盔把整个脑袋罩住,笑得露出牙齿。
今年19岁的赵春阳来自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父亲在炼钢厂上班,母亲在电子厂工作。他上初中后,一家人从农村搬到了县城。目前,他在山东潍坊工程职业学院读大二。
赵春阳告诉新京报记者,送外卖每天早上6点半就出门,晚上11点左右才能回家。高温之下,“脸都烤得炙热。”虽然送外卖又累又辛苦,有很多委屈,被人不理解,但赵春阳还是坚持了下来,他希望为父母分担压力,让他们轻松一些。
两个月的外卖员生活,赵春阳不但为自己攒下了一年的学费,也体会到了父母挣钱的不易,“之前觉得挣钱挺容易的,现在才知道,父母挣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
为应对炎热的夏季,赵春阳买了冰袖防晒。受访者供图
“体会到父母挣钱的不容易”
新京报:你送外卖的契机是什么?
赵春阳:送外卖纯属是一个意外。之前的那份兼职不需要人了,我就想着再打一份工。比较了其他工种,比如奶茶店店员之类的,虽然轻松,但挣的钱也少。之所以选择送外卖,还是因为这份工作工资足够高。其实我去年暑假就开始送外卖了,还花1200元买了辆小“电驴”,第一个月挣了8000多元,寒假一个月也挣了11000多元。
新京报:你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是怎样的?
赵春阳:我的家庭条件其实很一般,小时候是在农村长大的,上了初中之后才搬到县城里。我爸爸在炼钢厂上班,我妈在电子厂,他们工作都挺辛苦的,我感觉不比我送外卖轻松。我很理解他们,他们每天回来,我爸脸上都是灰头土脸的,我妈也挺疲惫的。
我现在在潍坊读大学,家里也是很勤俭节约的。父母从小对我的教育,也是要珍惜自己赚来的每一分血汗钱。小时候不知道父母的钱是怎么来的,以为花他们的钱天经地义。父母也比较宠爱我,想要的东西基本上都会买。干这份工作之前觉得挣钱挺容易的,感觉不像父母口中说的挣钱那么难。现在自己体验了之后才知道,父母挣的每一分钱都是血汗钱,都是用自己的汗水换来的,才体会到他们的不容易。
新京报:父母对你送外卖是什么样的态度?
赵春阳:最开始他们不是很赞成,主要是担心我的安全。但他们也知道我长大了,还是让我去做了,而且给我提供了很多后勤支持。我每天早上出门前,家人会给我做好早餐,一日三餐也都是家人做的。晚上回去后,我的工服也是家里人洗的。
但还是免不了让父母担心。“七夕”那天我中暑了,我妈妈特别地心疼,她知道我下午有一段时间的空闲,每天都催我去打针。还说家里有什么吃的,你去吃就行,嘱咐我注意平时多喝水。千叮咛万嘱咐的。
新京报:你想过会引起这么多的关注吗?
赵春阳:真没想过,本来很平常的一件事。可能就是我妈把这事发在短视频平台上,引起了大家的关注。到现在我都稀里糊涂的,不知道怎么火的。
新京报:同学和朋友们知道后是什么反应?
赵春阳:他们觉得我挺厉害的。有一次送餐碰到同学,正好下雨,我穿了个雨衣,但是完全罩不住,雨水从脖子里灌进去,浑身都湿透了。他们觉得我很能坚持,还有一个朋友说,寒假也要和我一起。
新京报:会不会也有一些不好的看法?
赵春阳:有的,比如说我作秀什么的。我听到这些说法,会有一点不理解。我觉得做好自己就行了,我是出来挣钱的,光明正大,没有什么可尴尬的,也没什么好隐藏的。
下雨天,赵春阳的眼镜被雨水打湿。受访者供图
“脸被烤得炙热”
新京报:你送外卖的一天是怎么度过的?
赵春阳:我一般早上6点半就出门了,中午11点到12点半是送餐高峰,下午3点左右会回家吃个饭,再稍微休息一会儿。下午5点左右再出门,晚上11点左右回家。碰到送餐高峰期,一下子有很多单子,后备厢里、踏板上都放着东西,一直在赶时间。
新京报:有没有遇到困难和问题?
赵春阳:刚开始的前两天有师傅带,把这个系统最基本的操作教给我,之后就是我自己一个人跑单了。最开始也觉得新鲜,到门口就说“你好,xx外卖,祝你用餐愉快”。那时候对路线也不是很熟悉,只知道个大概,需要一点点去摸索。楼号需要一点点去找,耗费时间比较多,导致订单超时,引起客户的不满意。后来干了半个月,时间长了,对路线也都熟悉了,准时率和速度都提上来了。
新京报:你印象中最困难的是哪一天?
赵春阳:应该是“七夕”了。那天白天特别热,我记得室内就有三十六七摄氏度,到了柏油马路上,估计有四十摄氏度上下了,感觉脸都被烤得炙热。但是当天单子量很大,一般上午到10点钟就没有几个单子,但那天上午就一次性派了七八单,中午的高峰期一直到下午1点多。到了下午,我就有点不舒服了。到了晚上,感觉浑身酸痛,特别无力,到晚上8点半下了班,去医院检查,原来是中暑了。之后连续打了一个星期的针,喝了很久的藿香正气水。因为生病,我休息了一天,但第二天就去上班了。因为只有冲够天数和单量,我才能实现最后的目标薪资。虽然辛苦,但看别人过节我也挺开心的,因为这正是我们挣钱的好机会。
新京报:送外卖过程中有没有让你印象深刻的人和事?
赵春阳:有个顾客把地址写反了,我已经把餐送到县城的最东边了,顾客说地址写错了,我又把餐送到最西头。外卖送到后,他给了打赏,也表示了他的歉意。还有一次我不小心把餐洒了,顾客还说“没事没事”,不但没有给我差评,还给了我一个好评。
但也有顾客会很着急。有一次大雨天,一个50分钟的单子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顾客就开始催了。我当时觉得挺不被理解的,那么大的雨,我们做外卖员也需要一些体谅,但是这种情况只是个例,更多的时候会遇到好人。
新京报:你觉得寒假和暑假送外卖有什么不一样?
赵春阳:寒假很冷,偶尔下雪,早上起来地上有冰,需要格外小心一点。暑假天气热,经常下大雨,我戴着眼镜很不方便,走在路上影响视线。其实都是极端天气,但也正是因为太冷或者太热,单子会多,能挣更多的钱。
新京报:一开始做的时候,有想过能坚持这么久吗?
赵春阳:我一开始和父母说,我定的目标是挣够14000元,一个月跑够1800单。说实话,干了一个多月的时候就感觉有些疲惫了。但是想了想,都在父母面前吹下这个牛了,还是要坚持。最后靠着这个目标坚持下来了。到1800单的时候,我还截图给他们看。而且我也想为父母分担压力,让他们轻松一些。
7月2日,赵春阳开始暑期送外卖的第一天。受访者供图
“这段经历非常宝贵”
新京报:送外卖这份工作和你想象的一样吗?
赵春阳:不太一样。做之前挺期待的,看人家跑,觉得很简单,一尝试发现完全不是这样,又累又辛苦。里面的苦我说都说不出来,很多委屈,被人不理解。又因为有时间限制,每天跑在路上提心吊胆,稍微不注意可能就会摔倒受伤,如果严重的话,可能以后连这个工作都干不了了。在做之前,我买好了冰袖和面纱防晒,但最后还是黑了不少。我是挺开朗活泼的人,遇事也乐观,也就坚持了下来。
新京报:送外卖时和顾客接触,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赵春阳:几个高峰期中间会有个空当,我和同事们会在厂家门口或者商圈里面等着,聚在一块,聊天拉瓜,交流当天跑了多少单,昨天跑得怎么样,有时候也聊家常。同事们大部分都三十多岁,初中高中毕业后就不再读书了。他们要养家糊口,要值夜班,经常到凌晨,更辛苦。我们站点大多数人都是吃了没有文化、没有学历的亏了,如果他们当初有更好的教育机会,或许可以找一个不这么累的工作。
我也经常跑一些送到办公室的单子,看着别人坐在办公室里,会很羡慕,毕竟自己的工作又累又辛苦。我自己是大学生,只是把送外卖当做一份兼职,还有很多别的选择和发展空间。但是我的同事们,还要继续用这份体力活养家糊口。
我在接触这些之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思考,觉得找个工作能挣钱就行。看到别人的生活才会想到自己,想到自己的将来。
新京报:你之后还会继续送外卖吗?
赵春阳:送外卖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暑期兼职,一个过渡性的工作,之后应该不会以此为正职。做外卖员的上升空间毕竟有限,不是长久之计,跑一单挣一单的钱,纯粹的体力劳动,重复性的。我现在在读物流管理,之后还是会希望能够从事与专业相关的工作。
新京报:你对未来有什么期待?
赵春阳:我对未来的生活还是挺期待的。以后做物流管理,在后台,可能不会再直接接触这样的体力劳动,但是这段经历对我来说非常宝贵,挣到了钱,也进一步认识了自己和社会,我对自己的未来挺乐观也挺自信的。我能吃苦,只要坚持不断的努力,肯定要比现在好。
新京报记者 李冰洁 编辑 袁国礼 校对 李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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